大约在一个半世纪前,英国历史学家托马斯·卡莱尔提出:经济学是门“沉闷的科学”。一提起经济学,就让很多人想起复杂的公式和图表,这似乎比恐怖小说更恐怖。

这件事情关键在于你怎么看,经济学也有着非常有趣的一面,一切正如美国侦探小说作家雷蒙德·钱德勒所说:“没有沉闷的题材,只有沉闷的头脑。”

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·巴罗说:“任何社会行为,包括爱情、犯罪都受经济思维的支配。”当代的经济学研究领域早已不仅仅局限在供给、价格、工资、货、市场等传统领域,它越来越多地引入心理学、生物学、博弈论、脑神经学以及遗传进化学等等,几乎涵盖了人们行为的方方面面。原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·萨默斯更是直截了当地说:“毫不夸张地讲,除了厨房的洗碗池,经济学家已经研究了一切事物。”

侦探的工作与经济学家的工作非常相似:从简单模型开始,收集数据,解释观察到的行为模式。经济学的思维方式也和推理小说的思维方式颇为相似,都是去发现表象之下的问题实质,绕开一个个惯思维(凶手的故布疑阵),顺着线索一路寻找,最后直达事物的核心(找到真凶)。既然侦探们的工具可以是对雪茄灰的研究,或者是对毒药成分的掌握,那分析案情使用经济学工具同样合情合理。

事实上,从推理小说诞生起,就已经和经济学紧密关联在一起。推理(侦探)小说本身就是经济的产物。工业革命使得人口聚集、贫富分化、失业和犯罪率增加,同时印刷业的繁荣、市民的阅读需求大增,这些才使得推理小说迎来黄金时代。

在柯南·道尔的小说《红发会》中,福尔摩斯得悉长了一头红发的当铺商人杰贝兹·威尔逊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:有一个所谓的“红发会”,它是依照美国一名红发百万富翁的遗嘱设立的,用遗产的利息让红头发的男子有个舒适的差事。只要入选,就可以舒舒服服只干很少工作,每年拿到二百英镑的津贴……

另一个故事《铜山毛榉案》中,一个家庭女教师向福尔摩斯求助,她被主人要求剪成短头发,穿上指定的衣服,就能获得远远高于社会均收入的工作。这位家庭教师之前雇主支付的工资是每月4英镑,而这位新雇主则慷慨地从年薪100英镑起步,这让福尔摩斯大为生疑。

这两个案子破案的关键都是价格,当价格违背了市场规律,必然有其他原因。如在《铜山毛榉案》的故事里,雇主愿意支付远远高出市场价格的教师薪酬,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是让女教师假扮自己被囚禁的女儿,好让女儿的情人看到后死心离开,以免他与女儿结婚来分享财产。

罪犯会通过种种说辞掩盖犯罪真相,但经济学却很容易让这些说辞露出原形。在这里,经济学和推理小说遇到了第一个交叉点,就是利益和激励。苏格兰哲学家大卫·休谟说:人们的获利一定要和支出与风险成比例。犯罪也是为了获得收益,同时也要考虑成本和风险。

在推理小说中讲究“动机”,而在经济学中,“动机”可以用另一个术语概括,那就是“激励”。美国经济学家曼昆说:所有经济原则中,最重要的就是人们会对激励措施做出回应。无论多么复杂的动机,一定有某种激励在其中。东野圭吾的《嫌疑人X的献身》中,数学天才石神的激励是爱和救赎,松本清张的《零的焦点》中,室田佐知子的激励是名誉和自尊,西村京太郎的《敦厚的诈骗犯》中,五十岚的激励是自己去世后家人的生计保障……

1969年,以色列的两位心理学家丹尼尔·卡尼曼和阿莫斯·特沃斯基在希伯来大学相遇,他们同时被对方的头脑所吸引,尽管两人格迥异,但互为知己。也许他们没有意识到,两人正在开拓一项伟大的事业,把心理学引进经济学,这门学科后来被称为“行为经济学”。

行为经济学对人行为的研究,本身就像是一个推理小说的解谜过程,经济学家们发现了生活中种种反常的、不理的行为,同时揭示出这些非理行为的真正原因。这时,经济学和推理小说有了另一个的交叉点,就是对人的关注。

在社会派推理小说中,重要的不是如何杀人,而是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。诸如松本清张这些社会派推理的先驱,把复杂的人刻画得入木三分。而行为经济学家,则是把人的种种复杂表现理论化,卡尼曼、理查德·泰勒等人还创造了一系列的名词来定义人们种种奇怪的行为。

好的推理小说一定是更多地关注生命而非死亡,复杂的人才是最让人着迷的东西。当我们对某种行为深恶痛绝时,会冷不丁发现自己的影子。善和恶往往彼此交错,存在每个人身上。作家亚历山大·索尔仁尼琴在《古拉格群岛》中写道:“要是坏事全是阴险的恶人干出来的,那只需要把他们从人群中分离开来消灭掉就好了。可善恶之线贯穿着所有人的心。有谁愿意消灭自己的一半心呢?”(记者岑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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