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8年一个初春的傍晚,德清新安镇茅家垯晒谷场上,28岁的吴良奎架设好幕布,准备播放黑白电影《苦菜花》。这是他人生中放的第一部电影,黑压压的人群,足有两三千人,他莫名有些紧张。

44年过去了,还是在新安镇,曾经的晒谷场被公园取代,已由人们口中“小吴”变成“老吴”的吴良奎成了一名数字电影放映员。硕大的电影幕布前,三三两两的老年人成了电影前最后一批观众。

作为德清第一批乡村电影放映员,自1978年上岗以来,吴良奎至今依然没有离开电影放映行业。从胶片到数字,吴良奎与电影的故事,犹如一部可触可感的中国社会发展变迁史。

用光影点亮乡村

44年前,28岁的吴良奎依靠在生产大队打零工维持生计。因为精通电工,政府推荐他当乡村电影放映员,吴良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。这在当时,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。

挂好银幕、清理放映机、检查电影胶片……仅在县里举办的电影学习班培训过半个月的吴良奎第一次放电影时,心情十分紧张。他担心万一出了差错,电影放不下去,3分钱一个人的票该怎么退?

好在一切顺利!这也打开了吴良奎未来44年的从业路。他放映的战争片《洪湖赤卫队》,在上世纪80年代初创下了85元的“最高票房”纪录;弘扬越剧文化的戏曲大片《红楼梦》连放了三天三夜,轰动了勾里和士林两地;代表武打片顶峰的《少林寺》更是万人空巷,放映员吴良奎也成了当年的大红人……

“我挑着担子,每到一个村,屁股后头就有一大帮人跟着,询问晚上放什么电影。”吴良奎谈到往昔,就抑制不住的兴奋。“那时在放电影前,我都会举着大喇叭就剧情做简单的介绍。”正是在这个过程中,农村完成了最早的电影启蒙。

1995年和1996年,新安的丝绸经济蓬勃发展,引来了众多的打工者,一向讲究人气的电影市场又给吴良奎带来了人生的第二次创业高峰。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那两年放了多少电影。1996年,47岁的吴良奎被评为“湖州市先进电影工作者”。

在那个文化贫瘠的年代,吴良奎曾肩挑背扛,跋山涉水,用胶片放映打开了广大乡民通往光影新世界的大门。

既是放映员也是技术员

吴良奎在电影学习培训班中,学会了8.75毫米和16毫米的放映机,这是单机作业,需要换片。后来又学会了35毫米放映机操作,是双机作业,可以不间断地播放整部影片,观影体验更好。屏幕也大了不止一倍,声像质量都更好。

胶片放映年代,除了操作放映机,放映员还要会修复胶片。下乡放电影,放映员手脚慢一点,就会不断有人催。“如果零件突然坏了,说放不了,走了十几公里来的人会骂我们扫兴,甚至还有拿东西砸人的。”吴良奎说,“临时上阵也要把机子修好。机器一些‘发烧感冒’都由我们自己解决,生了“大病”才送到修理站维修。”

吴良奎说,每次去放映都相当于士兵上战场前的磨炼。“国家把这部机器交给你,就相当于给你一个宣传的武器,如果没有宣传好,就是失职。爱机护片是我们的天职。”后面几年,跟着吴良奎学实操放映的徒弟不下十个。

随着时代的发展,胶片电影放映逐步退出历史舞台,与胶片放映相互依存的放映员,也面临失业下岗浪潮。2011年,吴良奎通过德清县组织的数字电影技术培训,获得《数字电影放映员资格证》。

“我会一直把电影放下去”

“上世纪60年代香得很,70年代送上门,90年代已没门!”这是吴良奎在采访中,说得最多的一句话。1999年,吴良奎放了32场电影,基本保本;进入2000年,吴良奎苦苦支撑的农村电影队一落千丈:他才放出了6场电影。

数字放映时代,看露天电影的人少了,设备方便操作了,跟他学技术的人也没了。2001年起,吴良奎开始给人送煤饼,有人请他放电影,他就去。电影放到最后,现场只剩吴良奎摆放的一张张凳子,放映机射在幕布的光影,映在吴良奎脸上,尽显落寞。

虽然盛极一时的乡村电影风光不再,但乡村还需要电影。2011年,吴良奎被聘为乡村公益电影放映工程的放映员。从1978到2022,胶片时代到数码时代,吴良奎放映电影超一万场次,服务群众超一百万人次。

如今,在德清,从胶片时代一路坚守的老放映员屈指可数。对他们而言,最为关心的,是乡村电影还能走多远。

“我想我会一直把电影放下去,直到我放不动的时候。”72岁的老吴最担心的不是日渐变少的观众,而是自己放不动电影之后,是否还有年轻人愿意继续守望乡村夜晚的光影世界。(记者 沈晓颜 通讯员 沈烨冰 谢伟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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